“也许就因为你那里没有我，”

三月说，“当年是我救了她。

现在她过得很幸福。”

“等这件事结束，我就回雨村去转告他们。

胖子会高兴的。”

贺青说。

自此沉默。

她们共同望着无际的草地。

“回去吗？”

良久，三月开口。

“我有点舍不得你了。

但是，好。”

贺青笑着说。

她们走向那片本该由友人爱人与房舍构成的地方，双脚踩到绵软如幻觉的青草，重新坐下时是肩并着肩了。

“你说，我们到底是被什么东西追来的呢。”

贺青问她。

“你怕着什么吗？”

三月反问。

“怕束缚吧。

你呢？”

“我怕的东西，现在统统不存在了。

所以想一想，能追着我逼迫我的好像只有时间。

这东西我有好多，多到会带给人不少悲伤。

但能接受。”

贺青很放松地叹一口气，轻轻靠在三月肩上闭上眼，说：“可能就是时间吧。

那就完全不可怕了。

我们弄不清过去和未来哪个先到、分不清是生到死还是死到生、分不清梦醒是现实还是现实就是梦、分不清空间和精神谁被谁载着……”

她念着念着笑起来，说：“这种怪话我编了一大串，用来睡前催眠，念两句就告诉自己去他的，我累了。

然后心安理得地睡着。”

“那睡吧，”

三月微笑着拍了拍她的头，“边睡，我边给你听一首歌。

当年我母亲唱给我的。”

她搂住她，哼起那陶埙与小提琴都曾奏出的旋律。

贺青的记忆里没有什么亲人带来的温暖，如今在三月的拥抱中，突然觉得有空缺在被慢慢填补。

她的声音如此缠绵温柔，她的歌像从无数过去的岁月那里飘来。

她几乎是时间本身。

睡着之前，她莫名相信她们刚才都错了。

不是束缚，不是时间，那追逐她的是另一个世界——没有贺青此人的世界——因为无她，所滞留出的虚空。

追逐三月的想来也是同样。

她们并非惧怕，只是本能地希望得到留存，三千大千世界，过去现在未来，灵魂有一所在地，造就一个三月、一个贺青、轮转的故事，像漫长的一排经筒在轻转，因为风吹过。

风也不知自己从何处来。

醒来时她们睁开眼，所见的是该见的一切，分别是雨村的屋顶、冈仁波齐的天空。

她们同时为记忆中的同行者微笑，同时拿起电话或伸出手，一个拨通电话，一个开口向枕边人，同时笑着说：

“我见到一个忘不了的人。

她从我们终生不去的地方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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